“莎乐美。”
我靠在走廊的窗台前,这回换我说起这个名字。
“恩。”月应声。
“王尔德,《莎乐美》,可看过?”停顿会儿,她问我。
“即使是尸体也要得到爱人的吻,这个?”
“恩。看过?”
“马马虎虎。”
“为什么会得不到爱呢?”月问。
“莎乐美?”我微微觑了月一眼,我疑心她是在问镜的事情。
“莎乐美。”她点点头,“明明是绝世的公主,明明只爱一个人。”
“也是呢。”我想了一会儿,“因为是污秽的吧?”
“污秽?”她转过脸,一脸不可理解的表情。
我于是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既然话说出来就只好接着说下去:“不是说是她母亲嫁给了她的叔叔,**的婚姻。书上不是这么说的?”
“**?”月皱了下眉头,“还真是个让人面红耳赤的词语呢。夏至,你一直都在考虑这种事情吗?也对,虽然和弟弟的妻子结婚在现代完全没问题,不过和姐姐抱在一起在那个时代都是变态吧?”
我叹了口气,不去理睬月。我并没生气,只是觉得有些乏力。或许真的和月说得一样,“**”这种事情……我确实在被这个问题困扰吧。
“变态。”月笑着重复这个称呼。
“老师也好不到哪里吧?”我反击。
意外的,月并未如平常那样的瞪我。她盯着我看了几秒钟,“是呢。因为是变态才不会被人爱吧。”
失去尖刺的月让人分外的觉得无助。
彼此不说话。我盯着脚尖发呆。
“亚麻色头发的少女。”过了一会儿,月重新打起精神。
“恩?”
“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她重新说了一遍。
“钢琴。”她提醒。
“噢。”
我于是转过脸朝隔着一个庭院的婚礼礼堂看过去,穿过高大的伊丽莎白式玻璃窗,视线的尽头,那个人穿着深紫色的长裙优雅的坐在黑色的三角钢琴前,黑色的长发被束成高高的马尾。那纤细的手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抚过,宛若夏夜里萤火一般幽静感伤的声音便轻易的穿透了心脏。“好东西吗——?”我自言自语,可是遥远到无法企及的美好只能让人悲伤吧?
我靠在空旷的走廊,再次被这无能为力困扰。
“春天会弹钢琴?”
“不正在弹嘛。”
“优美的曲子呢。”
“恩。”
“德彪西。——知道?”
“如果只是名字的话。”
月浅浅的笑了一下。“不喜欢钢琴?”
“恩。”
“噢。”
稍倾。“春天弹得很好呢。”
“因为那个人就只教了她一个人而已。”
“那个人?”
“妈妈。”
我想起那个总是喜欢盯着远处天空出神的女子。
“噢。”停顿几秒,像是不经意想起来一样,她问:“夏至还是第一次说到‘妈妈’这个词语呢。呐——,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没回答。或许我自己并没把握能回答得上的缘故。
“不想说?”
我摇摇头。“记不得了。”
她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但是,还是想知道。”过了一会儿,她稍显忧郁的再次开口说,“想知道夏至小时候的事情,想知道夏至妈妈的事情,想知道夏至为什么会喜欢姐姐。”
我花了十秒钟来判断这是否是月的另一个坏心眼。但是,她的语调让我相信这是发自内心的。我于是想了一会儿。“喜欢钢琴,喜欢对着天空出神,不擅长讲故事,笑也同样不擅长。喜欢春天,常常久久的盯着她看,教她弹钢琴。很少跟我说话,对哭着的霜降毫无办法。跟父亲的关系很坏,但是从来不吵架。我九岁的时候,和一个会魔术的男人一起逃走,结果那趟航班在起飞后半小时坠毁。据说,那坠毁的地点正好是我们原来房子的屋顶。”
“妈妈?”
“不然还有谁。”
“不喜欢她?”
“喜欢。”我回答,“哪有孩子不喜欢妈妈的。”
“也是。”
“只是小时候常常觉得没有被爱着罢了。”
月没有说话。
“父亲呢?”
我微微歪下脑袋,看着她。
“我是说,飞机坠毁后,你父亲呢?”
“那个人喜欢我妈妈喜欢得不得了,虽然,妈妈不喜欢他。妈妈出事故后,他跟疯掉似的跑到机场,我跟他说,妈妈已经变成云彩和她最喜欢的天空在一起了,但是他不相信,他对我和春天怒吼,他说:‘要是死掉的是你们就好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妈妈的死好像把他身体里某一部分也带走了似的,他整天喝酒,长时间不回家,十岁终于碰到交通事故,被车子撞了都没事,结果到了医院却从病床上摔下来把脖子摔断了。你说,好笑不,结果还是这样被妈妈讨厌着死掉了。”
我看着月笑了一下,不过月并没有跟着我笑。也对,世界上也只有那样的父亲才会让人发笑了。明明从来没被爱过,连死了还要想着那个人。我看着坐在远处像是从来不曾和我相识的春天,我想到死去的妈妈。那个人的脸开始慢慢的被想起来,虽然还是看不见五官的表情,不过,确实,在我记忆里那只属于她的部分被唤醒了。她常常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头发很长,身上有好闻的味道。声音很好听,像是她纤细手指下的钢琴。她和春天两个人并排坐在钢琴前的长凳上,春天稚嫩的手指和她漂亮的手指并列着,欢快的琴音,那是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我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霜降牵着我的手,怀里抱着大大的布偶。偶尔,她回过头,对我微笑,真的,那是让我孩子的世界为之倾倒的美妙的笑颜。
我现在开始了解父亲为什么会那样爱着她了。那确实是非常让人想要得到的美好的东西。但是,归根结底,她没有爱他,或者,曾经爱过,但是,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不爱他了。所以,她才不怎么喜欢我和霜降吧,因为我不是因为爱才出生的吧。春天,只是春天,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孩子,所以她才爱她,才对她微笑,给她温暖。所以,春天才像极了她,笑得样子,暖和的味道,怀抱的温柔……只是,过分的像了,那个人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背叛的只是她而已,结果让春天遭到了糟糕的回忆……我不由的想到那洁白的背上丑陋的让我为之发疯的伤痕,我再次咬紧牙齿……我摇摇头,将回忆赶走。妈妈,那个人,温暖的,难过的,所有的一切,我都不需要,我想要的只是春天,只是春天暖和的笑着而已,即使是使自己坏掉,即使是被春天厌弃,我想要将春天抱在怀里,就像是六年前一样。
现在,春天站在我面前,她穿着不曾穿过的深紫色长裙,光滑的肩露在冰凉的空气里,她像是想要的被夸奖的小女孩一样微微低着头,脸上露出撒娇样的羞涩表情。我于是用赞叹的语调说:“真是漂亮呢,春天。”于是,她抬起头开心的笑起来。那是我渴望的笑脸,我也跟着傻瓜一样的笑起来。
“傻瓜——”春天伸出手轻轻的捏了下我的鼻尖。大概,我现在的表情真的像是个笨蛋吧。
“话说回来,春天,这件衣服没见过呢。”
“噢,这个——”春天低下头重新审视下点缀在胸前的蝴蝶状饰物,“是镜前辈的衣服。”
“噢。”那确实像是那个公主大人的东西。
我回过头去看站在不远处浅浅笑着的镜。
“真是漂亮的人呢。”春天赞叹。
我点点头。那长长的垂至膝弯的如同藤蔓一般的长发,式样简洁优雅的婚纱以及那挂在嘴角浅浅的笑意,不得不承认,那是非常赏心悦目的场景。如果不是发生在月房间的插曲,我说不定会被这个人迷倒,那像是漫画一般的气质确实是我喜欢的东西。
“不要被迷倒哟,夏至,人家已经是新娘了哦。”春天笑着在我耳边低声玩笑。
“但是,还是姐姐比较漂亮一些。”我把视线收回来,重新盯着春天看。
春天愣了几秒钟,然后又开始笑起来。“那个,姐姐会不好意思啦!”她配合着撒娇。
说着话的时候,月从镜身边朝我走过来。她穿着同样让人仰视的晚礼服,右手优雅的握着盛着RedWine的高脚杯。她走过来,对我浅浅的笑下,然后微微朝春天举杯,“Cheers!”春天于是有点慌乱的用嘴唇轻轻的沾了下随手拿在手里的酒杯,——春天好像还是没办法适应这种正式的场合。果然,不是月那样的大小姐是无法生出这优雅的。我稍稍有点开心的观察春天慌乱的可爱表情,那让我想起首次参加舞会的saya,吸血鬼呢,我在心底轻轻这样自言自语。
“二十岁的生日礼物。”月盯着春天裸露的肩这样说。
“欸?”春天没明白她的意思。
大概是在说这件礼服,我想。
果然,“这件衣服。二十岁的生日礼物,镜的。”
“啊,抱歉。”春天露出微微的歉意,“临时被镜前辈邀请过来,不知道是这么正式的场合,所以就接受了镜前辈的好意。不知道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月摇摇头,“那时候镜还是短短的头发,还在不停的说着篮球什么的。她母亲担心那男孩子样的女儿,特意买了这件漂亮的礼物来着,不过镜一次也没穿过。我央求她穿给我看,她笑着说等她参加我的婚礼时候才肯……现在……”
她转过脸去看镜。
“恩。”春天低声的回应。
月的语气并未显得伤感,可是那里面充满了倦怠感。
“这样就结婚了呢。”倒是春天的语气显得有些失落。
过了几秒钟,月再次浅浅的笑起来,“但是,好歹还是看见了这件礼服漂亮的样子呢。很适合呢,春天。”
“谢谢。”
月出了会神。
春天看着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冷淡的脸同样给人以倦怠感。这让我生出一些错觉,让我觉得春天也在不自觉的悲伤着。我抽了下有点难受的鼻子,啊,搞不好是感冒,我这样想,真是麻烦呢,这个季节的感冒。
这样三人各自想着心思,不久之后,镜挽着那个有着漂亮蓝色瞳孔的丹麦王子朝我们走过来。那是个和镜相般配的优雅的男子,茶色的卷发,嘴角有幸福的微笑。比之这样的笑容,镜的笑倒是显得有些生硬。想必,还是有些忧郁的。一同过来的还有一个左耳悬着银质十字架耳饰的男子。那个男子倒是很明显的亚洲人特征,不过在相互介绍的时候却是用的法语。我自然是不懂他的意思,春天倒是露出羞涩的表情微微的对他笑了下,我于是猜测他是在说夸奖春天的话。我把目光转向月,那个人自从镜过来之后就露出一副无聊的像是参加初中毕业典礼的表情,她把脸别向远处,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那视线的尽头只有无边无际的雨而已。
我对着那雨出了会神。
“夏至。”镜跟我打招呼。
“啊——”我回过神,“镜。”
然后,那个新郎也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跟我打招呼,我乖巧的应付着。我侧过脸去看春天,她还在被那个说着法语的男子纠缠。
“……因为一直在法国生活,日常几乎都是在用法语,真是失礼。”那个男子切换成汉语,“不过春天小姐法语也这么好,真是意外呢。”
“不,哪里。”春天表现的就像是初次约会的少女。
“这位是春天小姐的弟弟?还真是十分可爱的孩子呢。”
那个,附带的夸奖拜托不要说出来,还有,“可爱”这个词语也敬谢不敏,这种夸小孩子的言辞只会让人觉得被当着傻瓜啦。
“嗳,夏至,好好打个招呼。”
“啊,你好,初次见面。”我露出乖巧的笑容。
“月小姐一个人吗?刚刚不是说要去跟男朋友打个招呼的吗?”那个男人将话题转到月身上。
我暗自叹了口气,抱歉,如果你将月想得和我一样就大错特错了,那个人现在正想要对谁露出尖牙吧?
“啊,刚刚被你夸奖的那个孩子就是我要打招呼的男友了。虽然被说成‘可爱’让我有些困扰,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果然,月用一贯冷淡的语调说出这样的话。
虽然算是最初的设定,不过怎么想,这个设定在这个场合还是太奇怪了些。那个男子立刻将明显的惊愕挂在脸上。
“虽然还是个高中生,不过将来会成为好男人的。”月补充一般继续着叫人困扰的话。
“哈——”我只好叹气。我倒不是很讨厌这个时候月的坏心眼,我对那个男子同样不抱有好感。
“也是呢。”镜也参加进来,“夏至的话一定会变成好男人的。夏至,要努力哦,月就拜托了。”
我侧过脸去看春天,她微笑着,从脸上什么也看不来。
“我的弟弟还真是受欢迎呢,姐姐真是欣慰啊。”
“但是姐姐不喜欢有什么用。”我别过脸,小声低语。像是被月传染了一样,我的心情也变得低落起来。
天渐渐的黑下来,婚礼礼堂里华丽的灯饰开始闪耀起来,晚上的舞会也正式开始。
春天被那个男子邀请去跳舞,镜也接着去扮演幸福的新娘了,参加婚礼的人都愉快的笑着。我和月的母亲再次聊了几句,虽说是聊,不过都是她在说话而已,我只是保持着矜持的高中生模样在一旁乖巧的听着。月站在我们不远处,她并未跟任何人跳舞,那握着高脚杯的手指从我这里看过去显得格外的孤单。但孤单的并非是她一个人,不幸福的人也不是她一个人。
“还是在伤心吧。”那个母亲说。
我没回应。我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果然还是有些奇怪吧?”过来一会儿,见我没响应,她这样问。
“欸?”
“女孩子之间的事情。”她稍稍犹豫了下。
“噢。”镜的事情。普通来说,确实。
“那孩子怕是真的想要一生都和她在一起,不能说是爱情,不过真的爱情是什么呢?这样想要在一起的心情还不够吗?”
我想到春天。
“总归还是笨拙了一点。”她不无难过的叹了口气。稍倾,“夏至怎么看?”
“欸?”
“看起来和年纪不相仿呢。”
我露出疑问的表情。
她浅浅的笑了一下,这笑容像是月。“我是说,虽然想要表现的是个十七岁的高中生,不过怎么办呢,我从以前就直感很好呢。夏至,很擅长跟人交往呢。不像那孩子,喜欢和不喜欢都放在脸上。”
算是优点吗?我心里想。但是脸上还是习惯性的乖巧的笑。“不,并没有。”
她又轻轻笑了下,并未接着争辩。
“夏至的话,不会对月有什么偏见吧?喜欢女孩子这样。”她问我。看得出,那语气是小心翼翼。
我想了会儿。我并没有鄙弃月的资格吧,况且,我是喜欢月的,我知道。我说:“偏见什么的,月本人不会在意吧。而且,我想,月并不是喜欢女孩子,她只是喜欢镜而已。”
我并不是喜欢姐姐,我只是喜欢春天而已。
她真心欢喜的笑起来。“真的,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她这样说,“要是年轻的时候碰上你,说不定也会喜欢上你。”她妩媚的笑起来。这会儿,她像极了月。
我跟着笑起来。
“去邀请月那孩子吧。现在还很难过,但是,不要紧的,会好起来的。”说完这样的话,她离开了。我盯着那背影出神。十年、二十年,那之后的月也会是这样吗?
我发着呆,然后月靠过来。
“说了些什么?”她问。
“噢——,这个那个的。”
“父亲是做什么的,母亲在哪里,家里有哪些人,将来有什么打算。”
“喔,那还真是……夏至怎么回答的?”
“父亲是普通的公司职员,母亲在学校教钢琴,有一个姐姐和妹妹。将来准备上大学,毕业后努力工作。所以,月就请安心交给我吧。”
“哟,还真是积极的人生啊。”
“恩。”
“所以呢?”她问,“真的要跟我结婚吗?”
“有什么办法,既然都撒了这样的谎话。”
“那在你娶我之前,我可以这样一直安心的等待吗?”
“恩。”
月沉默。过了一会儿,“呐,夏至,不可以这样哦。没办法做到的事情不可以这样允诺哦。虚幻的美好是毒药呢。”
我不说话。有哪里在阵痛。
月盯着优美的钢琴曲里翩翩起舞的人群,那里有换回漂亮晚礼服浅浅笑着的镜。黑色的三角钢琴前熟练弹着我不知道的钢琴曲的那个人不再是春天,我的春天,现在正像是舞会里优雅的公主一般欢笑着。
“城堡里,王子们优雅的扬起右手,公主们微笑着屈膝还礼,接下来就是整夜整夜的舞蹈。”
“恩?”月皱皱眉头。
“毒药。”我朝她微笑,“只能靠毒药活下去的人生,这个世界,也是有的。”
神的孩子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扶她狂想》、《我的假女友正全力防御她们的进攻》、《抖S女仆和M的我》、《我不想和你一起重生》、《女上男下》、《美少女控制我开始舔她的脚》、